东北的冬天北风呼呼,卷起的雪如烟雾般盘旋游荡着整个平原,“西北风冒烟儿雪”描述的就是这个场景。
童年的记忆中,在这样的日子,姥姥就将从集市上买来的新瓜子在大铁锅里翻炒着。柴火烧得红通通,锅里劈劈啪啪响,瓜子壳每一次张开都伴着一声脆响。外面越冷,屋里的瓜子香越是诱人,整个草房都会因为这翻动的声响、炒起的热气而快乐起来。
刚出锅的瓜子装在簸箕里,我很喜欢把手伸进去,再轻轻抬起,一粒粒瓜子的香气扑鼻而来。其实集市上有炒好的瓜子卖,可是姥姥和母亲每次都喜欢买生瓜子回来,除了能炒出自己想要的味道,想来也是因为这份冬日厨房里的热闹和快乐吧。
寒冬日子里炕上放一篓瓜子,随手抓一把便嗑起来。如果你仔细就会看到,很多东北人门牙上都有个小豁口,那多半是嗑瓜子嗑出来的。
顶着寒风,大叔骑上三轮车来到村里沿路叫卖糖葫芦,叫卖声把每家每户的孩子齐齐召唤起来,从父母手里拿过钱飞快地奔向那串串晶莹透亮、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。
我和妹妹爱吃山楂外面裹着芝麻的,拿到手里撕掉外面的一层糖衣,一口脆响地咬下一颗山楂,那份甜瞬间从嘴巴蔓延到心间,一脸的满足。糖葫芦随着车的颠簸轻轻地摇曳着,在雪白的冬日背景里红得耀眼,就这样将冬天的美味诱惑从这一村摇到那一村。
父亲的冬季菜单里一直有冻豆腐,从我的童年一直到现在,即便生活富足起来,冬天已经能够吃到四季的菜了,母亲依然为父亲翻着花样地做着冻豆腐。平日里,父亲喜欢带个小碗或是小盆,到卖豆腐的推车上切上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,而到了冬天,父亲喜欢把整盘的豆腐扛回家,放在院子里摆好,经过几个小时后就变成了整盘冻豆腐了。
母亲喜欢用秋天晒干的白菜炖冻豆腐,炖熟的冻豆腐满是孔洞,轻轻咬下去,汤汁从洞里流到整个口腔,带着淡淡的干菜味道,再配上一碗米饭,每一次父亲都满足地感叹着:“就这菜,我能吃一辈子。”
在地冻天寒的东北乡村,每个主妇从深秋就开始储藏一家人一个冬天的蔬菜。这种特别的保鲜方式,是将青菜挂起晾干,把萝卜切成丝摆在帘子上风干。
腌酸菜更是村里每个婶娘每年准时的工作。家家菜园的白菜,夏秋吃鲜,等到全部收割之后,准备好一口大缸,腌渍就开始了,每个主妇的手法不同,腌出来的酸菜可谓是一家一味。
大碗中放上几片肉,再来一把粉条,热气腾腾地端上桌,在漫长寒冷的冬季,这道酸菜炖粉条吃得最频繁,却从来不会腻。
一把瓜子的香、一串糖葫芦的甜、一碗酸菜炖粉条的热气腾腾……难忘的滋味成了岁月的标记,能让离家的人一次次梦回故乡。
这是印象里我们一家人、一村人、一乡人拥有的共同美味和记忆,数九寒天的日子里让我时常在心中牵绊着、想念着。这滋味,不仅是香或是甜,更是那时的温暖。